5G商用前夜:万亿级投资等待“杀手级”应用

导读

一方面5G投资太大了,在提速降费的背景下,如果5G资费太高,没人愿意用,就会入不敷出;另一方面,4G在2012年才商用,当前还没收回成本,部分偏远地区尚未覆盖,现在又要巨额投资5G,实际上观望情绪比较严重。

驶出长话大楼,径上长安街,2018年末的一个午后,中国联通5G体验车在北京这条著名的中轴线上徐徐前行。

载着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这辆深蓝色中巴在车顶加装了形形色色的接收器、传感器与摄像头,可以在移动状态下连续连接5G网络:沿途设置的11个5G基站接力将信号传递给体验车这一唯一的用户。

在金融街区域,中国联通已完成了5G的组网试验,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车上相继体验了5G网络的多个应用:行驶过程中,5G的实时速率大致在1Gbps以上;同屏播放一个香港夜景的4K视频,4G不断缓冲,频频卡顿,5G则全程顺畅,流光溢彩;工作人员利用5G网络通过VR演示了对长话大楼5G机房的巡检,流畅自如的主观镜头让人身临其境。

一场5G异地合奏音乐会更是令人“耳目一新”:由于时延低至毫秒级,5G使不同地方的西洋音乐与古典音乐实现了异地同时协奏,通过VR展现这场中西合璧的音乐会,节奏完全同步。

5G体验车在复兴门北上,沿着西二环—广宁伯街—太平桥大街在中国的金融业心脏画了一个圈。

全长不超过4公里的一圈,只是风起云涌的全国5G组网大试验的一星之火。按照计划,中国将在2019年进行5G试商用,2020年正式商用。目前,三大运营商在全国各地纷纷开展了大量的5G组网试验。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

5G有着色彩斑斓的未来,商用前夜,其大规模部署最大的难题不在于技术,而在于成本与收益。其参与方资产负债表上的数字或将左右5G真实的推进速度。

作为首个以“万物互联”为己任的移动通讯网络,5G需要巨量的资本投入以重构网元、提升性能,满足更多场景尤其是物联场景的多元化应用;然而,当下5G的商业回报尚不清晰,各个领域的“杀手级”应用仍在上下求索之中,收回成本存在着不确定性。

这对5G的直接推动者——运营商而言是躁动而彷徨的。在消费者市场趋于饱和、OTT跨界竞争激烈的背景下,5G几乎是各方必争之地;而在更多的5G场景中,运营商需要摸索新的商业模式,改变其原来的角色,洞悉更多的“行业痛点”,利用5G灵活的网络架构,提供更具针对性的个性化解决方案,这一条路注定是布满荆棘的。

基站建设潮开启万亿级投资

据GSA统计,截至2018年11月底,全球192个运营商已经进行5G相关的演示、测试与试验,46个国家和地区的80个运营商已经宣布在2019年到2022年之间提供5G商用服务。

中国计划将在2019年实现5G试商用,2020年正式商用。大规模建网测试如火如荼。

截至目前,中国联通已在全国17个城市部署了600多个基站。不同城市在试点上也各有侧重,比如,沈阳侧重工业控制、青岛聚焦智慧港口、上海侧重边缘计算、杭州聚焦电子商务、深圳侧重智慧金融、广州主打智慧物流、北京和雄安则分别侧重智慧奥运和智慧城市。

中国移动也在17个城市进行测试,其在杭州、上海、广州、苏州、武汉5城开展了规模试验,在北京、成都、深圳、青岛、天津、福州、南京、贵阳、沈阳、郑州、温州、宁波12个城市开展了应用示范。

中国电信也在上海、苏州、成都、兰州、深圳、雄安等试点城市开展了5G的组网测试与创新示范。

实际上,由于各地对快速部署5G网络的积极性非常高,5G网络在更多地区组网测试的消息也频频传出,令人应接不暇。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2018年12月底,已有北京、上海、广东、广西、江苏、浙江、河南、山东、四川、湖北、宁夏、安徽等二十余省市开始了5G的组网测试。

“各个地方政府都高度重视5G,已经将其上升到基础设施高度,希望通过它提高生产生活效率,带动整个经济的发展。”中国IMT-2020(5G)推进组组长、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副院长王志勤此前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在通讯领域资深人士、鲜枣课堂创始人周圣君看来,当前在建的5G基站大部分都是验证、演示和实验性质的网络,5G网络的大规模建设尚未铺开,后者一旦启动,其投资规模将远超4G网络。

他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解释,5G的频段更多,其中高频段频率明显高于2/3/4G,根据电磁波的特性,频率越高,越趋近于直线传播,绕射能力越差,传输距离会大幅缩短,覆盖能力也会减弱。

“这意味着5G要建设更多的基站,既要建很多宏基站,也要建更多的小基站,才能实现连续覆盖,这显然需要很多钱。”

赛迪顾问通信业高级分析师李朕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截至目前,三大运营商已累积建设了上千座5G基站,但这远远不够。从5G的建设需求来看,5G会采取“宏站+小站”组网覆盖的模式,带来一轮原有基站改造和新基站建设潮。

据其测算,如实现与4G相同的覆盖(2017年中国4G基站约328万个,覆盖99%人口),预计在中低频段,5G宏站至少需要达到475万个。小站方面,由于高频段的毫米波小站覆盖范围为10-20m,5G小站数量保守估计也将是宏站的2倍,即950万个。

基于此,李朕梳理5G建设所需的基站天线、射频、光纤光缆等上下游投资需求得出的结论是,5G总体投资规模将超过1.15万亿元,相比4G至少增长50%。

李朕指出,5G网络需要引入大规模阵列天线等一系列复杂的新技术,从而在多个领域大幅提升网络性能,为满足不同场景的多元化需求,还需要推动接入网、核心网等网络的网元重构,形成更灵活的网络架构,这都需要体量巨大的投资。

降成本是首要问题

对设备商而言,这无疑是片颇具想象力的蓝海。近期的A股市场对此也蠢蠢欲动。而对中国联通运维部总经理马红兵而言,如此巨大的投资则是不小的压力。

“据第三方咨询机构预测,三大运营商5年时间用于5G的投资大约在1.2万亿-1.5万亿元,然而无论是准备期铁塔、电源、传输系统的改造,还是后期的运维,都面临着很多困难和挑战,此外,现在5G的标准、终端乃至整个产业总体仍处于不断更新、不太成熟的阶段,商业模式并不清晰,对运营商而言,5G既带来巨大机遇,也面临巨大挑战。”

马红兵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5G市场还在探索的初期,设备贵,终端贵(均未量产),我们需要进一步降成本、降能耗,逐步推进开放化、白盒化。”

李朕在调研中发现,不少地方尽管也在积极开展5G测试,但运营商对于短时间内推动大规模组网建设普遍心存疑虑,积极性并不高。

“主要还是投资回报的问题:一方面5G投资太大了,在提速降费的背景下,如果5G资费太高,没人愿意用,就会入不敷出;另一方面,4G在2012年之后才商用,当前还没收回成本,部分偏远地区尚未覆盖,现在又要巨额投资5G,实际上观望情绪都比较重。”

如何降低成本是摆在5G面前迫在眉睫的问题。

华为中国区运营商市场部部长杨涛指出,5G健康快速的发展必须要做到能和4G共站建设,目前华为已在深圳、北京、杭州、上海等地就共站建设做了大规模的实验论证。在他看来,这是降低5G投资成本的一条重要路径。

非独立组网也是降低成本的一个选择。李朕表示,这种方式下,可以先不建5G核心网,而是先建一些5G的基站,挂靠在现有4G的核心网上,这种方式能提供更高的带宽,同时继续利用原有的4G网络,而在成本上则相差数倍。

“工信部刚刚批准的5G试验频率中,移动拿到了2.6GHz的频段,这紧挨着其4G的频率,不排除移动会以非独立组网的方式推动4G到5G的平滑迁移。”

值得注意的,在工信部发放的试验频率中,联通和电信均拿到了主流的3.5GHz附近的频段,市场上有人预测,两家可能会合建一张5G网络,在此之前更是有两家运营商合并的传言。

工信部赛迪智库无线电管理研究所研究员彭健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电信联通合建一张5G网络有一定可能性。从技术可行性看,二者中低频段相邻,现有的射频器件、滤波器等设备,均支持200MHz的带宽,能支持这种需求;从建网成本看,5G建设成本压力较大,家底相对薄弱的两家共建一张网能够减轻建网投入压力;从基础设施共享来看,中国铁塔自成立以来,整合了运营商大量的铁塔资源统一运营管理,这为二者共建网络提供了基础。

彭健指出,尽管投资较大,但初期5G商用将主要在高密度城市中心区域做热点部署,测试网络性能和用户使用水平之后再向郊区和农村区域推广。

逐步部署有利于降低5G的组网成本,一方面,随着技术与产业链的成熟,设备价格会逐步降低,4G建设初期,每GB的成本在十几美元,而到现在已经不到2美元。有分析预测,5G真正商用后每GB成本有望进一步下降到1.35美元;另一方,在偏远的地区,网络建设与维护成本往往远大于收入,而在城市中心地区,由于网络使用效率更高,运营商能够实现盈利,也有利于催生更多新的应用。

寻找“杀手级”应用

5G的杀手级应用在哪?这是一个几乎所有通信业内人士都在苦苦寻觅的问题。

按道理讲,这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根据ITU的要求,5G能够支持eMBB(增强移动宽带)、mMTC(海量机器通信)、uRLLC(低时延高可靠通信)三大场景,既能满足VR、超高清视频等极致体验,又能支持海量的物联网设备接入,更能满足车联网和工业控制的严苛要求。

犹如红黄蓝三原色调和成这世界的万紫千红一样,拥有三大场景的5G能够灵活部署,并有望衍生出无数的行业应用。

李朕表示,现阶段的5G最需要的是一个应用上的引爆点。“3G时代早在本世纪初技术已经成熟,为何却直到2008年才开始大规模应用?它在等待一个‘引爆’的场景,那就是多媒体时代的到来。5G同样如此。”

对个人消费者而言,大部分人将5G的杀手级应用寄托在8K视频以及VR/AR等视频类应用上,希望在虚拟游戏、远程展示、智能导航等方面有所突破。

而在周圣君看来,这些领域虽然能大幅改善消费者体验,但并非不可替代的刚需,他表示,作为一项相当成熟的技术,已实现全网覆盖的4GLTE技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能很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

“4K/8K大多是电视等固定设备,这可以通过固定宽带来实现;你可能会用手机看1080P的电影,4G的带宽已足够满足;你会用5G来看4K的视频吗?在手机上这两类视频体验的边际改善空间并不大,但后者不论设备还是网络成本都要高很多。”

进入5G时代,消费者需要更换能使用5G网络的手机。那么流量会更便宜么?李朕表示,由于带宽较高,5G手机将会消耗更多的流量,消费者与政府的诉求都会指向大幅度的提速降费,而实际上,在5G的应用初期,其单位流量成本可能还会比4G更高,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5G另外两个物联网场景,后者也确实提供了无穷的想象空间。

车联网首当其冲。这一领域包括远程驾驶、自动驾驶、无人驾驶等多个方向,需要5G的超低时延、超高可靠以及超大带宽。李朕指出,基于5G的车联网目前也存在不少问题,“自动驾驶在L4级(高度自动驾驶)和L5级(完全自动驾驶)效果还不如预期;V2V(车与车之间的连接)也称不上成熟,当前亟需各家厂商把标准统一起来,而非处处设置壁垒。”

马红兵也指出,“自动驾驶可能是探索5G杀手级应用的一个方向,但现在的问题是,多头管理、力量分散、合力不足、因素复杂。”他认为,技术上最大的瓶颈还是在于安全,即使5G时延足够低,但由于中国路况复杂,完全基于现有交通设施难度很大;而如果建设封闭的交调设施,成本又太高。

5G也为工业互联网提供了技术支撑。其能将分布广泛的人、机器和设备连接起来,构建统一的泛在网络,通过智能制造提升生产效率,并更合理地调配和利用供应链资源,进而引发生产、销售等领域商业模式的变革。

周圣君表示,5G在工业领域的应用确实非常宽泛,现在最需要关注的是,整体制造业并不景气,是否有制造企业愿意为更高成本的通信技术买单,并推动已有的生产流程变革。

彭健指出,5G完整的全球标准尚未确定,这会影响5G在物联网领域的进一步探索。2018年6月,5G冻结的R15标准主要支持eMBB和部分uRLLC场景,而完整的标准原计划在2019年底完成,近期传出推迟的消息,在完整标准确定前,部分物联网领域的应用探索和推广存在一些顾虑。

不同于“人”的连接可以随时相机调整;“物”的连接需要更加智慧和灵活的网络,在此意义上,5G需要与大数据、人工智能深度融合,这都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索与试验。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政府层面正在全力推动关于5G的应用探索。工信部2018年开展的“绽放杯”5G应用创新大赛,围绕VR/AR、无人机、医疗健康、工业控制和车联网五个应用领域开展了一系列探索。

杨涛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5G的杀手级应用不是预测出来的,一定是在一步步做的过程中涌现的,“实际在各个垂直领域都有很多新点子,运营商把网络平台搭好,规则定好,很多具体的数据和应用都是在后期的实践中获得的。”(编辑:耿雁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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