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许智博
虚拟运营的牌照终究是进步的信号,只要打开门,获得牌照的企业就可能在这个新的领域里创新出无数可能。
十几年前,当传呼机和“大哥大”在中国内地成为时尚的时候,无数人对中国通讯领域与国外同步发展抱有信心。一些不安于体制内束缚的、有专业背景的人,携带着自己的梦想进入了通讯市场,在中外通讯行业的体制差异里找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并推动着中国通讯行业向世界先进行列靠近。
但后来的结局却是,通讯行业在国家垄断的背景之下,一番企业重组之后,现在联通、电信、移动三巨头利用自己的优势,将那些吃螃蟹的民营企业彻底扼杀,实现了天下一统。
当人们对现状开始麻木的时候,变化总是显得突如其来。1月8日,国家工业和信息产业化部发布《移动通信转售业务试点方案》(征求意见稿)后,一时间,业内情绪复杂。
电信事实垄断多年,让很多业内评论人士怀疑工信部的诚意。那批兴起于1990年代中期、消失于2005年前后的“准虚拟运营商”的故事再次被人们提起。
曾几何时,他们让人产生了中国电信产业可能与国际同步的误判,但最后,除了自身的决策失误,越发收紧的政策口子,注定了他们生不逢时。但历史无法假设,因为他们的人生已经被历史定格。
香港润迅前主席侯东迎
压倒骆驼的10万个手机号
1988年,杨军25岁,任职于深圳无线电管理委员会。
这一年,委员会决定要组建传呼台,杨军考虑了两个月以后,决定转入当时称为龙飞的传呼台,从此入行。4年后,龙飞的客户增至8万,成为当时除邮电系统之外国内最大的一家传呼企业。
不过杨军却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体制所存在的束缚和缺陷。这时,他遇到了侯东迎。
侯东迎曾任职广州电信局,1980年代中期在深大电话公司任董事及总经理,期间主要兼职有香港通讯业联会互联网服务及网上内容供应商部部长、香港理工大学电子及资讯工程学系咨询委员会委员。
正是这次相遇决定了后来他们的起伏。1992年3月,其时身为香港互联网与通信业联合会主席的候东迎和28岁的杨军以及原光大银行的财务总监水明华一起,开启了润讯这个品牌。
润讯内部如此叙述侯杨之间的关系:“侯总有很深的政府背景,因此很多时候不宜出面。一般来说内地方面在商业、企业策划这一块都是杨总具体在做。侯总更多的是做一些后台的支持工作。”
凭借特殊的人力背景(润讯早期的核心队伍除了法律、财务等专业人士以外,大部分是从中国邮电系统中分流出来的)和“跨境运营”,1998年,润迅达到了巅峰,“一呼天下应”的广告词响彻大江南北,成为一个极有号召力的品牌。
“我们原先的计划是:5年内达到8万个寻呼用户”,杨军说,“但实际上,我们达到8万户只花了半年的时间。”
但杨军却在巅峰前就对这个行业有了不祥的预感:“我们发现移动电话对寻呼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于是又重新定位,要在通讯领域开展多种经营的思路。”
1996年,杨军以极快的速度与广东移动通信签订了10万门移动通信的代理销售协议,当时共投入了9.6亿元。但这10万台手机在当年便实现全部售罄,当年收入就完成了4个多亿。而通过品牌宣传、800家“润迅概念”手机连锁店的建立以及多年积累下来的丰富电信运营经验,润迅其实已经进入虚拟运营商领域,与广东移动签署的GSM移动终端代理协议,也成为润迅(香港)在2001年取得香港3G虚拟电信运营商牌照的一个筹码。
这一次稳赚不赔的行动,很符合那种“稳当的、马上能够获得回报”的精神。由于润讯只是做虚拟运营,不需要承担任何移动局的后台支持。除了50元钱的月租费由移动收回,其他的话费全部归润讯所有。但是这项业务只有不到10年的期限,因此不能成为润讯公司的主营业务。同时,这种收租式的经营模式让润讯的决策层慢慢地掉进“便宜赚大钱”的思维陷阱而不能自拔。
然而技术更迭带来的变化正如杨军所忧虑的那样让人措手不及,传呼业务迅速走向衰落。
于是,2000年“中国信息行业的开拓者”张树新执掌新润讯成为了通讯业界的一件大事。这一年,深港两个润迅开始了重组、分拆的进程,分拆转型出来的公司叫做新润迅。
本来新润迅有着一个看似完全可以成为标准虚拟运营商的可能:它是最早做短信服务的企业,最早做门户网站的企业,拥有充足的资金,有十分丰富的通讯资源和互联网业务资源。
但事与愿违,新润讯成立不到一年,因为对公司通讯资源处置意见不同,与打江山的那批体制内出身的“老臣子”相左的张树新淡出;2003年,因为政策的不确定,迷茫于互联网和通讯之间的新润讯全线溃败。一位润讯原高层回忆说:“两个多亿全扔进去了,最后不了了之。”
就在新润迅焦头烂额的2004年,杨军从广东移动购买的10万个号码逐渐到期,慢慢移归中移动。服务提供者易主,润讯对这10万个号码的服务承诺无法继续兑现,终于爆出了“消费者质疑润讯移动欺诈”的负面新闻,让润讯一下子丢了30%的利润,彻底回天乏术。
无奈之下,杨军与侯东迎“分拆”了润迅,杨军带着润迅物业部分,转投房地产业,而侯东迎在2009年因为当年经营企业时串谋讹骗罪而入狱4年。
被清理掉的“擦边球”
1998年,还在润迅打工的马化腾开发出来的OICQ没有入润迅领导的法眼,后来的故事,熟悉腾讯的人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但在腾讯发迹之初遭遇的那次互联网寒冬里,它同那时诸多的门户网站一样,是靠着SP业务带来的真金白银挺过来的。而SP业务的大部分内容,仍旧属于虚拟运营商经营的范畴。
在腾讯凭借QQ与中国移动的合作进入个人通信领域的时代,除了QQ,网易、搜狐、新浪都各自开发出了能通过互联网发送接收手机短信的产品。
业内人士称,虚拟运营商最初之所以能产生的前提,就是基础运营商有富余的资源。杨军从广东移动购买10万个手机号时,正赶上了广东移动资金匮乏、急于扩网的时候。2004年,已经兵强马壮的中移动自然不再可能将手机号段这样珍贵的资源出售给其他企业。而当中移动已经有能力统一天下的时候,迅速膨胀的SP也成为了他们的障碍——因为三大运营商自己也可以成为最大的SP。
“后来SP的衰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基础运营商收紧了业务入口,并且把用户体验做得太差,同时移动互联网的兴起也帮SP扫了一把尾。这恐怕也是现在很多人觉得这个时候放风要开放电信市场是一个局的直接的原因。”曾经在华为担任过工程师的李剑波对那个突然消失的“SP的美好时代”的原因直言不讳。
国内的SP在2001年才开始萌芽,2002年初步发展,2003年井喷式突进,2004年达到3000多家。在中国刚刚加入WTO时,许多投资分析机构和通讯行业的资深人士,结合着通讯行业开放的时间表,对以润迅、鸿联九五为代表的基础电信业务转售服务、263在线等企业为代表的ISP和增值业务以及后来的移动SP服务都非常看好,至今搜索那时的各类报道,甚至还能找到一些政府背景的媒体发表文章对这些准虚拟运营服务商持肯定态度。
但当时一份来自深圳创新投资集团对虚拟运营商前景的创投研究报告,也在风险部分首先指出:“政策缺位和上游竞争是该市场短期内不可能成熟的最大障碍,虚拟运营政策环境的不明朗,虚拟电信运营与电信运营商之间存在磨合风险。”
而以上结论的依据,正是当时润迅的那10万个广东移动的手机号的事件。
随着三大电信运营商羽翼丰满,尤其是王建宙一心决定在中国复制NTTDoCoMo的“移动梦网”模式之后,一场清理SP业务的序幕从2004年拉开了——迅速膨胀的SP业务良莠不齐,大量的非法诈骗、虚假广告、色情内容确实让信息产业部有了整顿的理由,但手持发放牌照资格的三大运营商如此不惜力地“自查”,显然不只是要净化市场那样简单。
到2009年,经过大规模的清理,SP业务已经零落,正如很多评论人士所说,偌大个市场,只剩下了一个奇怪的“移动梦网”。2G时代,就这样以彻底关上了虚拟运营商的大门而结束。润迅、鸿联九五、263在线这些当年纯粹的“准虚拟运营商”如今已经不被90后的网民所知晓——尽管他们都还保留着一些SP或ISP业务,不过随着3G时代的来临,这些三大运营商都看不上眼的“边角料”,显然没有明天。
但风水轮流转,随着WTO承诺的通讯业开放时间表的到来,尤其是3G时代的更迭,三大运营商营造的事实垄断,在这个时代又裂开了口子。政策大门被迫再次打开,里面或许有很多垄断者的算计,但虚拟运营的牌照发放终究是进步的信号,只要打开门,获得牌照的企业就可能在这个新的领域里创新出无数可能。
当初我们迈不出去的一步,10多年的等待之后,仍旧还是要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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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运营商最初之所以能产生的前提,就是基础运营商有富余的资源。